垂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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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圣诞节，俾斯麦家沉浸在愁云惨雾中，罗恩那头却也不平静。当上陆军大臣他所面临的局面前所未有的严峻。罗恩的前任博宁刚一上台的时候就被保守派大加诟病，认为他为了博取人气，而和自由派打成了一片。身为保守派代表的罗恩自然要吸取博宁的教训，和自由派保持距离。但这个指导思想导致他第一次和议会的见面成为了一场灾难。

“……他好像全身僵硬，穿着刻板，脸色严峻冷漠……”罗恩的大儿子瓦尔德马圣诞节还是要回家的，他的爱情已经回归了正轨，不再抗争着要寻求真爱。但这也不妨碍他幸灾乐祸地把报纸上对自己父亲的评价大声朗读出来。

“你个死孩子，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快别惹你父亲心烦！”

就连不甚会察言观色的安娜都知道丈夫这段时间心情极差，看到大儿子竟敢虎口捋须，她赶紧操起掸灰尘的软刷，高高扬起，在儿子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瓦尔德马嬉皮笑脸地做着鬼脸，还不忘把最后一句念出来：

“……总之是个反动派。”

“闭嘴！”

黑着脸的罗恩冷冷站起身，实在懒得搭理自己这越大越幼稚的大儿子，他揉着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起身向书房走去，准备让自己安静一会儿。看到父亲确实心情不佳，瓦尔德马赶紧闭紧了嘴巴，免得惹来父亲责备。

回到书房的罗恩沉默地坐在桌前，摆弄着刚收到的一打信件。他将它们一封封扔在桌上，忽然发现里面有一封是来自好友克莱门斯·佩尔特的，他赶紧把它挑出来，用拆信刀划开，细细读起来。

佩尔特是罗恩多年的好友，他在波恩大学担任法学教授，在热心教学的同时也热衷政治。因为家族里拥有一家知名的出版企业，所以他结识了很多普鲁士的要人。他和罗恩的友谊始终稳固，甚至甚于他和奥蒂莉亚那不总是稳定的感情。在罗恩面前，他通常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聆听罗恩的各种苦恼，为他提出一些安慰和建议。这一次也不例外：

“德意志的未来取决于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在欧洲的位置和个体的命运，将取决于它能否形成新的基础，而这一切都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一段历史将被托付于你的手中。坐在这个职位上，你不仅要面对目前的普鲁士、德意志和欧洲，还要成为一个历史人物。研究普鲁士历史的后人将不能忽视你的存在。”

佩尔特的这段话旨在告诉罗恩不仅要着眼当下，更要放眼未来。他还不忘叮嘱罗恩不要表现得太过保守，也要清楚，极端保守派必然会利用他和他陆军大臣的位置。罗恩一边读着信，一边频频点头，直到看到佩尔特写道：

“……我还希望你能注意和俾斯麦夫人的关系，如果可能，最好能远离她。那个女人总让我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预感，我担忧你会被她无情地利用、抛弃……”

“那也算是我欠她的。”

罗恩嘀咕着，把信收进了盒子里，双手抵住了额头。奥蒂莉亚的病势依然没有起色，现在天气寒冷，落雪一日甚于一日，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本来谁都认为奥蒂莉亚会在这个落雪的冬天悄无声息地死去，威廉甚至为这悲伤的想象落了好几次眼泪。谁想到随着春暖花开，奥蒂莉亚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尤其是当她得知施莱尼茨有可能会被换掉的时候。

“为了我的锦绣前程，我也要赶快好起来。”

奥蒂莉亚欢欣鼓舞，精力充沛，任谁也看不出就在一个月前，她还病得要死要活呢。

“我看你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玛尔维妮看着这个不省心的，活蹦乱跳的姐姐，恨不得一棒子把她打晕在床上，“我看你现在都能出去和芬克吵一架。”

“说起芬克，我还真得找时间去见见他。”

听玛尔维妮这么一说，奥蒂莉亚立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扑到桌前就想写信。

“干什么呀你？赶紧给我披上衣服！”

玛尔维妮手忙脚乱地把一件大衣披到奥蒂莉亚身上，后者一脸兴奋地狂蘸墨水，操起信纸就开始狂写。玛尔维妮迅速躲避，才避免被飞溅的墨水殃及。

“我得让自由派知道，我虽然表面是个保守党，但我是被误解，被诽谤了呀，只要给我发言的机会，他们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内心带着自由派观点的人！”

奥蒂莉亚的说的话让玛尔维妮瞠目结舌：

“可你是个保守派啊，从头发丝都脚后跟都是！”

“但我不这样妥协，自由派就会和我过不去呀！”

“谁和你一个过气情妇过不去啊？”

玛尔维妮一脸震惊，“难不成你还瞄准了施莱尼茨的位置？你打算推谁上去替代施莱尼茨？”

“这次我自己要想办法上去！”

奥蒂莉亚把墨水笔重重一放，“我可不想再被摄政王一念之差就赶出国！我得让他知道，我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要这么异想天开，你这想法变成现实的难度也太大了。如果现实一点，我宁可劝你去把罗恩夫人毒死，然后自己嫁给他。”

玛尔维妮被姐姐的野心震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那又怎么样？只要摄政王意识到我的价值，他会把我留下的，我可以给他当个不领薪水的顾问，只要不让我去俄国，他怎么做都行！”

“我觉得你会因为欺骗了他的泪水而被他记恨的。”

玛尔维妮忧郁地摇摇头，对姐姐的前程不抱任何幻想。

“俾斯麦夫人痊愈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