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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有罪！”
李郡守圆滚滚的趴在地上，潸然泣道，“卑职自了郡守，庸庸碌碌，心懒体胖，诸事无为，愧对天恩。公子驾临，卑职屡屡失礼，多有冲撞，承蒙公子宽仁，未曾责罚。卑职铭感公子恩德，惶恐又惶恐，自知无能，不敢长据此位，但求公子将卑职贬为黔首，做个田舍翁好了。”
扶苏稳坐案后，头疼还未消。堂下李郡守趴了中间，李斯、赵高各占一边，章邯立在李郡守旁边，只垂着眼，看不出思绪。
这一大早，园中的事情，真不好说。
大秦公卿齐聚一堂。胡娘子由婢女扶去照料。这种场面六剑奴是不得进来的。
李郡守十分干脆，一进门就滚地上了。
这会儿，他抽抽搭搭说完了，李斯已经怒容满面，凛然喝道：“章邯，你可知罪？”
章邯看了扶苏一眼，辑手拜道：“公子，属下确实有罪，一是未能拘捕府中人犯，属下失职，二是私自探查公子住所，冒犯了公子，此两桩罪，请公子责罚。”
李斯怒道：“还敢狡辩！众目睽睽之下胁迫有孕妇人，道德败坏至此，你还有何面目在公子面前说话？”
章邯道：“章某做事无愧良心，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请公子明鉴！”
李斯怒目冷笑，正要开口，扶苏就开了口，长叹道：“我信章将军的为人，章将军不妨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章邯沉声道，“事情得从公子患的‘头疾’说起。表面上看，公子的‘头疾’因操劳忧虑而起，实则是外因引发，而且这个外因十分隐秘，属下今天才拿到实证。”
他呈上两份图卷，继续道：“此为物证之一，这两份都是郡守府的地形图，一份是府中旧存的工匠营造图，一份是属下派人勘查得出的郡守府现在的布局图。两图对比，很明显，郡守府如今的布局跟原先的图纸不太一致，最大的不同就是乐阳正庭的范围区属。”
他微微抬头，双目炯炯：“公子请看，旧存的图册上，乐阳正庭百步之外有曲廊环绕，为界别。但现在乐阳正庭外并没有这样完整的曲廊，在图上曲廊经过的地方，有四方清池，隔断了廊道。”
扶苏看着图卷，点头道：“的确如此，看来有人改动过廊道。李郡守，此事你可知情？”
李郡守听得一愣一愣的，闻言答道：“卑职……一知半解，不知是谁改的，卑职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卑职失察，任凭公子发落。”
说着他又想哭了，白胖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珠，显得十分凄怜。
扶苏揉着太阳穴，只得安慰他：“不知者无罪，李郡守暂且宽心。章将军，依你看，这是何人改动的？”
章邯道：“属下认为是营造者有意为之。营造图卷既然留存了下来，没必要假，它确实是正规的，只不过，在建造过程中，营造者做了些调整，将本该穿过池水的曲廊去掉了，这样一来，乐阳正庭的范围就变成了以水为界。”
他目光一凛，加重了声音：“也就是说，完整的乐阳正庭其实包括了四方的清池，范围几乎扩大了一倍。此地原为行宫，宫室建造历来以墙为界，划分有度。碰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布局，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掉其中的关键。”
李斯冷哼道：“这又能说明什么？章邯，你失职在前，狡辩在后，理应罪加一等！”
扶苏摆手，缓声道：“久闻齐鲁之地贤人雅士众多，奇才怪才辈出，如此布局，确实异于世俗。只是这乐阳正庭的范围与我的头疾又有何关系？”
章邯顿首道：“属下已然查实，公子的头疾正是贼人利用地形之便，暗中潜入乐阳正庭，在夹墙中布下熏香引发！”
“什么？”
扶苏霍然而起，李斯赵高也愕然变色。李郡守惊得目瞪口呆，天塌下来一般。
“属下失职，未能及早察觉此事，只在乐阳正庭内外布防，然而乐阳正庭比预料的更广，池中有暗道直通中庭，贼人正是由此潜入，瞒过了地上守卫。”
章邯说起此事，极为懊悔：“属下斗胆，已探查公子居所，确已发现密道，可惜晚了一步，密道已为湿土填实。而在乐阳正庭的墙柱之中，影密卫找到了贼人藏起的香料，气味与公子惯用的香料相似，调制手法十分高明，初步鉴定，有惊梦致幻之效。”
扶苏长眉深锁，神情震怒：“到底是什么逆贼，竟敢如此猖狂？”
章邯道：“此等暗算卑劣的手段，十有八九与叛逆的刺客团伙脱不了干系。动手之人对郡守府极其熟悉，很可能是齐国旧王族。如此慎密布局，非一人之力可成，定是团伙案。田氏一族这些年四散流落，极不安分，跟墨家、农家都有纠葛，他们的嫌疑最大。属下已派人在桑海内外布防，一有发现，即刻拘捕！”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语气，李郡守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按他当官的经验，这等情形，接下来他迟早都得遭罪。故而他谁也不敢看，垂头丧气摊在地上，一脸悲切茫然，心里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说实话，他挺崇拜章将军的，何况章将军还救过他一命，胡娘子这事，他真不知怎么办了，先前还能哭求请辞，现在他哪还有脸？公子在郡守府遭得暗算，他这肥大郡守焉能脱身？
他在地上自悲自怜，也没人管他。一堂的公卿人物，都被章邯的话惊到了。
公子遭人暗算，证据确凿！何等大事！
赵高忙俯身下拜，沉痛道：“高侍驾在侧，公子有难，高愚钝无察，实为大过，愿乞罪罚。”
李斯也醒过神来，急忙告罪。心里暗恨章邯，这厮失职误事，连累一众人等跟他顶杠，着实可恶！
扶苏平静下来，看到下边四个“罪臣”，四种跪法，阔肥高瘦，红黑蓝紫，挤了一堂，刚吓下去的头疼又要复发。
他干脆道：“贼子猖狂，必须严查！章将军虽有失察之嫌，念其不辞劳苦追查案情，探得真相，暂赦其罪，本宫命你务必将此事追查到底，照大秦律办。李丞相、赵大人两位，非是近身奉候，鞭长莫及，不怪你们。众卿不必自责太过，请起罢。”
他昂首凝目，肃然道：“本宫此行，本是剪除叛逆，匡平弊病，自当于刀斧中见人心，于险恶处证世道，岂有一路坦途之理？一时凶险又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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