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鹭洲（四）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鼓跳了一下，白梨觉得这时候应当做点什么，于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角。

薛琼楼转回头，看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

“我、我是想说……”白梨随便想了一个解释，“你千万要小心啊，别把自己性命也搭上了！”

他似是微微一愣，黑眸中漫出一点困惑。

就在这时鲸歌又响起来了，那样悠长而凄凉，像在为末日奏响挽歌。他面色瞬间雪白如纸，扶住栏杆背过身。

“你没事吧？”白梨连忙上前，虽说这个声音确实很有蛊惑性，但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才对。

他用手背抵住额，摇了摇头，苍白的皮肤下露出青色的血管，似乎在忍受煎熬。

“……喂。”白梨都不敢碰他了。他自己都受伤了，难道这回的事情真的不是他在幕后主导？

裙角忽然一紧，有什么东西顺着她裙子爬了上来，超高速的移动使它成了一道模糊的残影，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哑欢叫一瞬间就到了耳畔，那是乌鸦发现腐肉的欢叫。

白梨血液都冰凉了，怪物移动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它爬到肩头一跃而起，白梨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已经变成枯骨的飞鸟，它被鲸歌驱使着重新复活，像蝙蝠一样张开挂满黏糊糊血液的骨翼。

嘶哑的欢叫戛然而止，这具枯骨被一道白光打穿，熊熊火焰席卷了它，它成了一只扑火而死的飞蛾在空中凋零。

“回去。”薛琼楼指间捏着一枚白色的琉璃子，他手上的青筋也开始条条暴起。他状态明显不对劲，眼底的光都熄灭了。

“我这会扔下你好像不够义气啊，你别逞强了，还是跟我回去躲一下吧。”白梨怕伤了他自尊还特意加了句，“不丢人的，就当保护我。”

“白道友，趁我还有闲心，赶紧逃。”他嘴角似乎有血流下来了，很快又被他用指节抹去，他语气里带着威胁，“晚了，谁也救不了你。”

“好了好了，我不用你救了，你赶紧跟我回去吧！”白梨感觉自己就像在苦口婆心地劝他浪子回头。

飞舟的底部粉碎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巨鲸完全吞没，白梨一点也不想当它过冬的食物，但她没法放着薛琼楼不管，姜别寒身边有绫烟烟和夏轩陪着，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她一走根本没人来和他并肩而战。

薛琼楼慢慢站直膝盖，袖中的短剑无声滑入他手心，寒光在剑刃上一闪，他腰际漫开一大片血迹。

“你你你干什么？！”白梨目瞪口呆，他居然把这把剑插进自己腰腹！

他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眼底黑暗无光，可分明有什么在里面苏醒，像在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邪神。

白梨明白了，巨鲸的歌声蛊惑灵魂，他是想用剧痛让自己清醒，越是致命的痛越能点燃血液里的杀意。

少年转过脸，有一瞬间他瞳孔变得纤细如针，一道流金从中竖着划过，不似人类的颜色。

这只是一刹那，但白梨看清了，可还没等她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两条炽烈的电光在半空一闪，他踩着船舷跃起，像白色的飞蛾扑进火海，连翅膀都点燃。

飞鱼彩雀的尸体全都动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吸附在飞舟上，这条飞舟仿佛成了被骨骸包围的幽灵船。天际传来轰隆作响的万钧雷霆，像天神在酝酿滔天怒火，腥咸的暴雨从天而降，刷刷的雨声犹如万马奔腾，天地间弥漫着来自大海深处的死亡气息。

亿万点雨滴在空中静止，仔细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雨滴而是闪着碎光的琉璃子，它们像亿万道流星倒掠而起，搅碎云海也撕裂苍穹，它们在雨中燃烧，犹如夜空中怒放的花火。

遍体鳞伤的巨鲸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它整片背脊都淹没在火海中，云层散射出熔金般的光辉。剧痛激起它血液中的狂暴，足足成年人合抱粗的獠牙刺透船身，尖啸的狂风涌了进来，飞舟像一片羽毛在风中翻卷。

长剑出鞘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虹，剑光飞旋，雨滴溅开成圆，獠牙被一斩两段。

飞舟的另一侧，姜别寒站在船舷摆出防御的架势，如若彻底激怒它，整条飞舟都会葬身鲸腹，他在小心与这头上古的凶兽周旋。

“师兄，不要杀它！这里交给我！”绫烟烟的声音穿透风雨，她手里的符纸簌簌作响，脸颊被风刮出血滴。

姜别寒握紧了长鲸剑，眼中出现片刻的挣扎。

“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姐你还让姜师兄手下留情啊！”夏轩心急如焚。

“不是手下留情。”暴雨声太大了，绫烟烟不得不大声说话才能让他听见，“你没看到吗？师兄手里的剑根本没有战意！”

她说的没错，每回迎战姜别寒还没拔剑，长鲸剑已在鞘中振动，现在它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是在抗拒。

“长鲸剑之所以叫长鲸，正因为它是第一头巨鲸体内孕育的仙剑。用它斩鲸，就是让孩子举剑刺杀自己的母亲，玉石俱焚。”

“你也知道的吧？师兄。”绫烟烟面白如纸，盯着姜别寒一字一句说：“杀了这条巨鲸，你的剑会碎的。”

姜别寒牙关紧了紧，“你们回去照顾其他人，这里我来想办法。”

“没有办法的，它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只有杀了它才能结束一切！谁都能杀它，只有师兄你不可以！”绫烟烟手里的符箓已经快撑不住了，她嘴唇血色皆无，“这次就让我来吧，我可以的！”

海面被激起了千层浪，咆哮声震颤天幕，乌云塌陷了，天空缺了一角，那黑色的雨水朝着人间奔涌。绫烟烟吐出一口血，她自己也快耗尽体力了。

“哎哎，师姐！”夏轩慌张地扶住她。

“阿轩，带着你师姐走！”姜别寒重新拔剑出鞘，剑刃闪着寒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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