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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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下沉，天色逐渐昏暗，墨见轩各处的萤石明光烁亮，偶有昏黄的烛火点缀其间，整个院落的亮度比起昼光也不遑多让。

墨见轩周围生长着成片的紫竹，连带屋舍内都弥散着怡人的竹香。

水寒霜平日里没少来青泓峰玩，却一次都没进过这个院落，暗忖这儿竹子那么多，难怪她总觉得师弟身上有着若有似无的竹香。

纪云笙的步伐不紧不慢，上了二楼后径直步入书房，刚坐定就阅览公文信件。

他几乎是一目十行，从阅完到下笔回批一份公文，用时不过半刻钟。

一份公文短则五六页，长则十几页，基本上是各派把杂事积压在一块写进去。虽然都不是很要紧的事，但加起来还挺繁琐的，这么短的时间，他真能妥当回复吗？

要知道，一般重要的大事，各大门派的掌门会用通言符来对话商议；十分重要的大事，各大派便用通视符来当面沟通商榷。

这些书面公文嘛，自然只收录寻常小事，主要是维系各个门派表面上的情分用的；当中不乏记录两派弟子之间起的争端，若是回复不当，能直接影响到两派的关系和脸面。

水寒霜漫步至案边，探头审阅他批注过的文书。

纪云笙的批复很有他个人的风格，简短、凌厉、不卑不亢，和她圆滑的批复风格迥然不同。

譬如他正在下笔的这份文书，驭兽门称，他们的内门弟子巫辛和万剑门的内门弟子李灯，前些日子联手诛杀了一只五阶妖兽。明明他俩出力相当，但李灯却夺走了妖丹，他们门下的巫辛只得了兽皮等相对不那么值钱的残羹冷炙。

俩人因分配问题大吵一架，甚至因此大打出手，巫辛不敌，回去后郁郁寡欢，他们驭兽门怜惜子弟，便发来文书讨个说法。

纪云笙的回复是：李灯归时上报了此事，我门李灯出力七分，贵门巫辛出力三分，我门不认为此分配不公，请贵门了解真实情况后再作评定。

回信附上一颗留影珠。

留影珠顾名思义，能录下某段时间内发生之事的影像。

有留影珠作证，理亏的绝非万剑门。

纪云笙附上的那颗，还不是李灯录下诛灭妖兽的那颗原留影珠，而是复录原珠影像的新留影珠。

若是送出去的这颗留影珠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还可以从原珠上录下更多的证据送过去，令驭兽门无法抵赖。

如果是水寒霜来批复这份公文，那就没那么简洁了，先就两派的深厚情谊论起，再谈及此事带来的影响，随后暗示巫辛存在颠倒黑白的嫌疑，再四两拨千斤的说这也许是一场误会，最后附上留影珠，让驭兽门自行定夺孰对孰错。

留影珠五百灵石一颗，而内门弟子月俸两千灵石，大概那个叫巫辛的人都没想到，李灯会舍得把留影珠用在记录杀一只五阶妖兽上。

驭兽门的掌座和掌门为人不错，不是那等黑白不分的人，看了留影珠不可能不明白是巫辛在生事。

于驭兽门而言，丢妖丹事小，失了颜面事大，更何况还是被自己的门人蒙蔽而在别派面前出的丑。

纪云笙的批复是直刀子，属捅下去的那一下最疼。

水寒霜的批复是软刀子，看似绵软，实则痛感绵长，有驭兽门是非不分在先，下次两派再有什么摩擦，万剑门能站在高点先发制人。

不管是什么风格的刀子，都能捅得驭兽门颜面尽失，驭兽门这次丢脸丟定了。

水寒霜观赏他的批复津津有味，纪云笙先前批复的其它公文墨迹未干，就这般摊开在案面，她索性离案更近些。

她倾身探头，继续审阅他前头回复过的公文，暗地里指指点点，试图鸡蛋里挑骨头。

然后水寒霜不得不承认，纪师弟这样批复比较省事，而且若是别人出言不逊在先，他行文的用词还蛮尖锐的，什么“有眼无珠”、“假仁假义”、“鼠目寸光”，就差指着别人鼻子骂出声了。

怎么说呢，还挺爽的！

水寒霜没有意识到，她靠近案台，便是靠近了端坐案前的人。

纪云笙右手执笔，迟迟未能补全写到一半的字，他全副心神都落到了自己的左肩——那里，一缕不属于他的长发轻轻搭在了上面。

清淡而冷冽的微香，氤氲在长案前的这方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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