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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这样的聪明并不是指成绩优异、能言善语一类的天赋，而是他可以在极端与中庸之间自在游离，直到找到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优秀而不被人嫉妒、出色但又让人喜欢。
明明可以做到最好，却像水滴融入大海般不露声色。每次和他在一个班的同学都不舍得与他分开，每一位教过他的老师在对他的评语上都能写下“如同春风般温和”、“让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之类的句子。
他习惯在脸上挂着微笑，也习惯于应付同龄孩子的娇蛮，处处不让长辈担心，事事都办得很熨帖。就连一向严厉的外公都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夸奖他，说他年纪虽小却有大将之风。
他的成长轨迹上没有一丝阴霾。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的人生也会这样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直到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后，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雷鸣、暴雨，糟糕的夏日。他拉着一定要出来买卡片的裕太，两个人艰难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裕太开心地玩弄着才得到的玩具，他却被这样的坏天气影响了心情。
果然还是最讨厌下雨天啊……这样想着，他在路过街边拐角处的公园时淡漠地朝里面投去一瞥。
就是这一瞥，让他的人生彻底转了个弯。
到如今再去回忆那初见时的画面，连他都觉得有些模糊了。唯一记得的是小姑娘那一双燃烧着愤怒厌恶的眼神，穿透雨雾直抵灵魂，在瞬间就让他无法忘记。
所以在将裕太带回家后，他又带着另一把雨伞匆匆地赶到公园里。那个方才还骄傲的小兽此时却落寞地躲在滑梯的空档下，双手抱膝孤孤单单地像在等待着谁。
他一步步走过去，将雨伞递过去。
“滚。”
她连眼神都没给他，语气却很凶，一听就知道是说惯了的。
对，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渴望得不行，却将一切隔绝在外。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刚上了一个学期的一年级生，再成熟也掩饰不掉心里蠢蠢欲动的恶趣味。想要让这个小姑娘像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这个在以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摇头的念头，让他放下微笑，拉长了尾音：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讨人喜欢呐。”
理所当然的，他再次被瞪了一眼。不过这一次，他却笑得活像一只小狐狸，“我说，要不要告诉你一个‘报复’的好办法？”
迎着小姑娘黑白分明又迟疑纯粹的眼眸，他轻声道，“来玩个游戏吧。”
一个名为“报复”的游戏，让她学会掩饰情绪，褪去满身戾气，变得可爱讨喜。说到底这不过是糟糕暴雨下的一个随口而说的借口，或许是太无聊了，也或许是她那时的眼睛让他太喜欢了，但既然是游戏，就总有结束的一天。
他不过把这件事看一个消遣，却在隔了一个学期后被母亲带着去隔壁新搬来的住户道谢时，再次遇到了那只小兽。
她笑得眉眼弯弯，脸蛋上的酒窝让她看起来可爱极了。她的声音很甜，整个人单纯无害又让人怜爱。
完美的蜕变。
他站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时不时捏捏她的小手，最后恨不得把她抱回自己家来，心情无比复杂。
“周助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呀。”
她的个子没长多少，还是小小的。距离记忆中的模样相去不远，又令他踌躇着不愿上前。这种抗拒的情绪大概被她察觉了，趁着过来邀请的时候，她凑近着小声开口，“游戏，我通关了喔。”
因为这句话，他恍恍惚惚地留了下来。不一会儿，她的朋友们都来新居参观，从那些人里他清楚地认出了曾经在公园里欺负她的孩子。但现在，那些人都围在她身边笑着闹着，甚至还有人因为她的关注不够，故意闹出点动静来吸引她。
有那么一刹那，不二周助觉得自己大概做错了什么，但看着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
而所谓的对错，界限其实是很模糊的。就如同一个人真正想要什么，在没有失去之前，也很难明白。
后来她转到了他所在的学校，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开始结伴回家，自家饭桌上也总会出现她喜欢的菜色。而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他也渐渐开始了解有关她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对她不过是感兴趣，那么在了解她之后，他是真切地感到后悔了。把一只狮子豢养成猫咪，也许会让一部分人产生愉悦，但于他而言却是扇在脸上的一记耳光。
将她变成另一个人，让从前讨厌她的人喜欢上她，在这款名为报复的游戏中，他扮演了刽子手，亲手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快乐吗？
不。
痛苦吗？
……不。
在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对她复杂的感情中占有最多的不过是愧疚。
说到底，还是凛彻凉在他生命中的分量不够重。因为不够，所以才有愧疚；因为有愧疚，所以才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视为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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